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窯洞的窗欞被歲月磨出包漿，窗紙上的窗花褪成淺黃，像被風(fēng)沙舔過的月亮。老井臺的石繩印深了又深，水桶起落間，晃碎了塬上的日頭，也晃醒了沉在井底的千年往事。

塬上的風(fēng)裹著黃土的味道，把信天游吹得七零八落。放羊老漢的鞭子甩出脆響，羊兒啃食著枯蒿，蹄下?lián)P起的塵霧里，隱約看見祖先們彎腰播種的剪影，他們把汗水砸進(jìn)地里，長出一茬茬沉甸甸的希望。

黃河水在塬下咆哮，泥漿卷著歲月的碎屑奔涌向東。岸邊的羊皮筏子早已擱了淺，筏工的號子卻在崖壁間回蕩，那聲音粗糲如砂紙，磨平了生活的棱角，卻磨不滅刻進(jìn)骨子里的堅(jiān)韌。暮色里，婆姨們在窯前擇菜，陶罐里的酸菜香漫出來，和著炊煙，釀成了厚土上最濃的煙火。

冬雪落時，塬上一片素白。老漢蹲在墻根曬暖，旱煙袋在膝頭明滅，他望著遠(yuǎn)處的山峁，皺紋里嵌著的黃土，比任何史書都厚重。那些被雨水沖出的溝壑，是大地的掌紋，每一道都刻著耕耘與守望，刻著對這片土地近乎偏執(zhí)的熱愛——哪怕它貧瘠，哪怕它蒼涼，仍是心口捂熱的一枚胎記，是游子無論走多遠(yuǎn)都要魂歸的原鄉(xiāng)。

暮色漫上來時，我抓了把土裝進(jìn)行囊。這土啊，是會呼吸的，裝在塑料瓶里都能聽見心跳。車過黃河大橋時，窗外的黃土塬漸漸縮成一枚窩頭，卡在天地間，而我口袋里的那捧土，正悄悄滲著故鄉(xiāng)的月光。

黃土不言，卻藏著最樸素的哲學(xué)：低頭是生存，抬頭是信仰，把根扎進(jìn)土里，人就有了脊梁。